You’ll Be Frozen

起床

　请划开这粼粼的波纹，爱情与生命在底处以冰凉的形式沉默。——题记

　　她斜望着窗外，夕阳似铺排的血布把整个城市裹起。夕阳的后面，将是垂冷的冬夜。她心里飘游出一些细小的音乐，飞翔在模糊的地平线上，钢琴的呢喃和声线的游移，如同喃喃自语。从大厦的26层看下去，行人如蚁，在越来越沉闷的天色下爬行。那么，哪一个将是我的下一个亡灵呢？她挑起飞扬的眉毛，喝了一口杯子里那红色的液体，除了她，一切显得如此卑微和慌乱。

　　她等了一会儿，终于有一个男人来敲门。他精致的身体镶嵌在笔挺的西装里，眼神里却燃着一把凶猛的火。没有说过多的话，在半昧的夜色中，他开始熟稔地抚弄着她柔软的长发。她长长的发丝如帘子遮起了她的脸，她虚伪地微笑起来，仿佛在享受这个英俊男人的爱抚，然后轻轻地靠上他的肩头。他雪白的手指于是焦灼地指向她的胸脯，他甚至闻到了从她身上发出来的一种异常的使人迷醉的香味。柔嫩的肌肤滑过水面，蛾子拍着粉尘升起，一切即将开始，男人的手臂把她缠紧了。而她稍仰头时，幽绿的眸子忽然划过一道闪电，利指就在一瞬间猛插进他柔软的血管——男人的身体顿时瘫软在地上，如同一只抽干空气的皱巴巴的塑料袋。空气里充溢着咸味，汩汩无声。她自得地笑起来，拉着裙裾围着他走了一圈，继续饮着杯中的液体。月色初生，透过她的唇，夜晚以一种红色拉开幕帘。

　　晚风流云，这时古琴乐起，时而高山流水珠肌浑然，时而又有铁砂铮铮，翻卷大漠长河落日。楼下的人们诧异于这每日夜色中莫测的女子，而她却每每于此刻回落到500年前的黄昏。

　　一样是这如血充溢的大地，武士们凯旋的脚步震动了城门。层层叠叠的刀把，飘扬的红绸巾，她着了火的双眸跳跃在这些铁血汉子的尽头，却始终没有找寻到他坚硬的目光。月儿落了，她灵巧的剪影久久地拖沓在城墙边，夜色白了，星光灰了，眼泪串起的回忆落在他人的红烛窗边。她只觉得心底碎裂的声音，把天空打成模糊的光圈，趔趄的步子在清冷的石街上徘徊。“二娇娘啊！哈哈，从此你就是我的啦！”黑暗中，街角的一把大手拉过她的裙裾。她浑噩地只感到疼，遍身的疼似一团针，狠狠扎进心里最虚弱的部分。她没有落泪，却在某一个暗夜中把心揭开一个大口子，里面燃烧着熊熊的恨。

　　500年了，她用美貌杀戮了所有企图亲近她的男人。可是她从来没有觉得舒坦，愈发渴望着那一滴滴暗色的血流向夜空，铺尽目所能及之处。当夕阳象裹尸布一样缠绕世界，她的利指拨动着颤动的琴弦，那丝弦在急剧的挤压弹拨中发出铮裂之声，晚霞惶然而去，空气在乐声中尖利地撕动……

　　“咚咚”，忽然有了敲门声。她抚好一头长发，冷笑着飘扬而去。门口的男人一脸胡茬，冷峻地逼视着。这使她突然觉得一种轻微的慌张，用柔软的衣裙一拂，把他拥进房间。男人的身体是僵冷的，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即将流出的暗血的渴望。手指解开了他寒冷的防备，她的吻细腻地爬满他那显得疲惫不堪的脸。他在她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地融化，月色在黑暗中生长，游移过杯子的光辉斑驳缭乱，而终于在某一刻停落于他的额角——这时候，她清清楚楚地看见，他额角上一道深深的刀痕。

　　世界忽然倒塌了，一切被进行搅拌，模糊的边缘象海浪一样一层一层翻滚着涌上来。大风刮着头顶的铜钟，钟声如同宿命，而她被深深地击沉。魔鬼，鸦群，黄昏，剪影，刀痕，新鲜的血液，暗处的笑容，匆匆蚁行的人群，一个又一个瘫软的皮囊，夜风中永远不停止的古琴声，这五百年的燃烧，五百年的仇恨，五百年的复生和死亡，时空的灰烬，一切的一切，在这一刻近于疯狂与毁灭！

　　她哆嗦的唇挣扎着，吻着他，却撕咬着自己的心。他却依然在浑然不觉中苏醒。他热切地用手掌把她优柔的身体拉进自己，她柔软的唇点燃了他，一切又将开始！她的唇贴烫着这个暗处的男人，颤抖着，而闪电却在此刻划过了她的双眸，她的牙齿雪白发亮，利指在某一个瞬间凶猛地插进了他的血管！

　　鲜血奔涌而出，如一匹最华丽的锦缎，铺上她雪白的裙裾，似乎把浓烈地黑暗也照耀成了一种光辉的色彩。她用流着血的指尖捂起眼睛，没有看他痛苦的抽搐和瘫软，一颗积存了五百年的眼泪却在这一刻落在他沾满尘土的身上……

　　五分钟以后，一场大火照亮了城市的夜空。火舌优美地舔向寒冷的冬天，一场没有灰烬的大火——人们诧异地仰起头，夜色中，浮云的脚步缓慢地四散进远方。（2002-12-16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