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情现象3

起床

　　“你怎么又那么晚回来？逛街去了是不是？！”

　　她满怀欣喜地扣上铁门，刚想向他展示一下她刚刚买回来的一套新衣服，耳边就“砰”地摔进了这样的一句话。这使她心里那美丽的欲望一下子粉身碎骨了，并且化成了一股怨气直升起来。她把袋子扔到沙发上，愤怒地叫起来：“是！我就是去逛街了！现在才8点晚什么晚！”

　　“你要不要吃饭啊！”他的声音依然很霸道，但身影已经在厨房里活动起来。

　　“我说过我晚回来你先吃你干嘛要等我！你连人家去逛街你也管啊，女人去逛逛街有什么不对？我一回来你好话没有一句，就骂什么骂！”说完她径自走进房间，也不开灯，恨恨地换起睡衣来。

　　“你！！……好！以后我就不等你，我看你自己去逛，逛到半夜也别回来！！”他已经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了，自己却坐在客厅里没头没脑地大口吸着烟，又把烟头望烟灰缸里使劲戳着，似乎全然忘记了刚才饥肠辘辘的声音。

　　接下来，两个人象往常一样面对面地坐下，开始吃饭了。从客厅的大电视里传来老是重复的广告的声音，使劲地拍打着桌上的碗筷，使它们也不由得偶尔“哐当”一声，划破了天花板上射下来的温柔的光线，在一锅莹莹的汤中溅起几滴汁水。她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饭菜，嘴里嚼着的早已经没有任何滋味。她满腹怨气地想：为什么我会和面前的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？他甚至在我进门的时候，连一句欣赏的话都不会说！想着，汤匙又碰了几下碗，发出一些脆薄的声音。女人匆匆地看了男人一眼，他低着眉头，大口地嚼着，嘴里叽咕着一些咬断的声响。她于是不再管他了，收拾了自己吃的碗筷丢进水槽里，结束了这一顿令人沮丧的晚餐。

　　她迅速地钻到浴室里，打开喷头，在一片温暖的水帘中静立。她把自己淋湿了，眼圈也是湿的，她时而仰着头，大口地喘着气，好象要让什么从身上流走。可是，那仿佛是流不走的，对面的大梳妆镜上弥漫着水雾，她看着自己在上面隐隐约约的身影，不禁抱紧了双肩。她的身体依然雪白，甚至比10年前的瘦削还丰满了一些。可那时候，她才刚刚20岁，她常常在星光下靠着他的肩。她扑闪扑闪着长长的睫毛，把他的面颊挠得痒痒的。他的记忆力很好，总是轻轻地为她背一些他读过的诗，然后又轻轻地吻她。那时候，她的长发还没有烫卷，总是被不听话的风扬起来，拂过他的手背。他们穿过浓密的林荫大道回家，她温柔地哼起歌的时候，他的手就更紧地拽住她的，这使她总在看不见彼此的黑暗中甜蜜地笑了。

　　可是，那时侯她从来没有想过，他和她会这样莫名地走失。他恍然的离去象一阵风吹寒了接下来的日子。她闭上眼睛，仿佛又看到了那些落泪纷纷的时光。这些岁月的片断都被一把把生锈的锁锁在了日记本里。有好几次，她已经从抽屉的最底一层翻出了这些泛黄的本子，可是，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，就是没有翻开。夕阳总是在这时候斜进窗台，屋子细细的灰尘上下飘飞，而她的心缓缓地流着，最后凝固在琥珀的一刻……

　　“咚咚”，他轻轻地敲了两下浴室的门。“你洗好了么？”他的声音低低地传进来。“快，快好了。”她呆了一下，接着竟有些慌乱，抓起大大的浴巾，飞快地裹起湿淋淋的自己。他会不会在门口给我一个有力的拥抱呢？她有点惊喜地想，也许，就象在青春最慌乱的时候，是现在的他站了出来，用有力的手臂搂住了我一样。

　　她急急地开门出去，甚至想好了一个清鲜的笑容来迎接那将扑面迩来的温暖。可是，他竟来不及看她一眼，擦着她就进了卫生间，接着传来大声咳嗽吐痰的声音。她的眼睛便忽然失了神采，浑身如被抽光了丝线，懒散地走近沙发陷坐下来。她低头望着浴巾中自己雪白的肌肤，又望着墙上结婚照中他憨实坚韧的笑容，此刻，夜空那么近，又那么远，时钟在墙上机械地重复前行。她在心里不由深深地喟叹起来。心里有点冰冷的虚弱，可又抓不住什么，她及着拖鞋走进厨房想倒杯热水喝。这时，她看见刚才自己丢在水槽里的碗已经被刷得干干净净，整齐地叠放在碗橱里了。厨房里散发着干净的白光，冷而静的白光，她捧着一杯热水竟深深地自失起来——关于什么是真正的爱情的定义。（2002-11-09）